张捷先生:
  您好,我在环球时报上看到您的文章《再说说索尔仁尼琴》,对您评论索氏的方法我有些不同意见,特此和您商榷。
  索氏以《古拉格群岛》而闻名。该书描述了斯大林的暴政以及给苏联人民(关于人民,可能您认为只有无产阶级和拥护共产主义的人才配称人民,而我指的其实是国家公民)带来的痛苦。斯大林的大清洗和专制集权早有无数文献加以说明,又不是这一本小说才能证明的。如果说斯大林本人是无辜的,是实行共产主义所必须的手段,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主义是多么残酷无情。如果您认为《古拉格群岛》是凭空编造,那么,只须考证历史上根本没这事就行了,又何必在没有任何历史考证的情况下对作者本人大加讥讽呢?
  中国为形势需要也创造出《白毛女》和“刘文彩”,现在不是有人专门考证这只是艺术或政治虚构吗?可在考证历史上真正的黄世仁时,又有谁对《白毛女》的作者冷嘲热讽呢?
  您在批判索氏时,大量的篇幅是批判他反共的立场。假如您这篇文章的读者都是信仰共产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那么仅仅用“反共”两个字就足以使他在读者心目中身败名裂,就象中国78年以前被宣布是“反革命”一样。可是现在的读者毕竟真正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太少了,大家关心的是中国人民(同样,我指的是公民而非特指无产阶级)的实际利益和幸福。假如共产主义带来的仅仅是“大清洗”、“大跃进”、“大革命”,即便人们都认清了索氏的反共面目,有怎么会因此而批判他、蔑视他、唾弃他呢?这其实也就是为什么许多人尊敬他的原因。
  可以看出,您本人是个虔诚的共产主义者,可是即便为达到宏扬共产主义的目的,您也没有必要誓死捍卫斯大林的立场,斯大林把人的尊严置于地狱之下,无论是阶级敌人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政治对手,他都必置人死地而后快,他只会给共产主义蒙羞,使人们唾弃、痛恨共产主义,您有何必连褒贬索氏都以其对斯大林的态度而改变呢?
  您的通篇文章都是从共产主义的立场出发批判索氏,几乎没有涉及历史事实的论证,而在结尾得出索氏个人人格低下的结论,那么这个结论的力度就可想而知了。
  顺便跟您谈谈我对共产主义的看法。本科时我非常崇信共产主义,在北大读研究生时,对历史和现实看的更清楚了一些,发现共产主义对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人口多素质低、经济技术落后、政治上没有民主等没有丝毫帮助,相反,却在许多问题上成为阻力。再看中国78年以前的疯狂和落后,正是人们对共产主义不能有任何非议的时代,而改革开放的成果,无不是冲破共产主义原理规定的教条才取得的,而邓小平先生提的“三个有利于”根本就屏弃了共产主义原则。所以,中国要取得进步和发展,不排除共产主义遗留思想造成的障碍是不行的。当然,我也知道,真正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在人格上是伟大的,有着为理想而不惜一切的勇气和信念,我很尊敬这样的人。但是现实生活中,并不信仰共产主义,仅仅是见风使舵,甘当御用文人的人太多,这种人的大量存在,使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也遭人鄙视。
  我本人对索氏很尊敬,这也是因为读了他的《古拉格群岛》。他对个人苦难的描写和同情是值得尊敬的原因。在我国,象我父母一样的大量的农民终年劳累,土地也并非不肥沃,但受尽贪官污吏的盘剥,至今连普通的家电都用不上,弟弟妹妹没有正常的受教育环境,再加上户口等级限制,找不到生活的出路。我的母亲年轻时在父亲和奶奶的家庭“内政”的暴力压迫下成了只会干活不懂说话的“机器人”。我由于亲戚收养在城市,侥幸能上学出来。假如中国有哪位象索尔仁尼琴这样的作家,替人民诉说生活的苦难,倾诉最卑贱的人的人权被暴力褫夺,我想尊敬他的人一定不会少。那些空洞的缅怀苏联帝国的解体的人,就象为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帝国的崩溃而无限惋惜的人一样,老百姓对他们又怎能生出赞赏和崇敬之情呢?

  我现在做一名电脑工程师,希望能得到您的看法。
  
杨子立,1999,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