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基本理论问题问答（二）

 羊子

问：今天的中国是社会主义吗？

答：不是。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对立面以全社会的计划生产为核心特征，政治经济制度的其他特点是为此服务的。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放弃了这个根本特征，因而不再是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另外一个意义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受较强的社会保障，这个社会性而非制度性的特点中国目前也不具备。

问：村民自治的推行是否说明中国正在民主化的道路上迅速前进呢？

答：否。村民自治目标应该是村民自己管理自己。目前推行的手段是村委会主任和村委会代表直选。然而村民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关键，在于村支书的绝对领导。村委会也只是支书治村的一个工具。村支书是不能由村民直选的，一直是上级党委任命的。所以目前的村委会选举无法达到村民真正自治的目的。要实现真正的村民自治，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村支书由村民选举产生，但这是不和法理的；另一条就是取消村支书的特权，村中一切权力归民选的村委会。如果能做到这一步，才能真正显示出中国在民主化的道路上迈出了明显的一步。

 问：今日中国的巨大贫富差距是市场经济条件下自由竞争的结果吗？

答：不全是。公正的自由竞争条件下确实会产生一大批靠创造性的和高质量的劳动先富裕起来的人，比如成功的民营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拥有专门技术的研究人员，还有广受欢迎的各种知名人物等等。但即便是公平的市场竞争，调富济贫的社会保障也是应该有的。中国贫富分化特别严重的原因一是市场经济下没有社会保障措施，使那些没有技术能力的失业工人得不到基本的生活保障。但两极分化更大的原因是人为的政治腐败造成的。政治腐败最重要的表现是共产党和政府的官员虽然工资很低，但靠着使用权力受贿揽财，基本上过着富裕阶层的生活。而且即便是看似市场竞争中的胜利者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依赖权力进行不公平竞争的结果。另外，政治腐败还表现在农民被迫交纳高额苛捐杂费上。整个国家最穷困的人是农村中的孤寡病残弱势群体。这些贫穷的村民不但没有社会福利，反而要交纳和富裕的村民一样多的强制摊派。甚至那些对富裕农民的生活影响不大的摊派对穷困农民来说也能把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所以要消除改革带来的贫富分化，首先必须通过民主化改革消除腐败，其次是建立和完善普及整个国家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有些人希图通过削弱自由竞争来缓和两极分化，那将不仅达不到减少两极分化的目的，还会造成整体上经济发展的迟滞甚至衰退。

问：中国迟迟没有完成现代化的过程，主要是因为五千年的封建历史文化根基太深厚了吗？

答：不是。传统文化虽然和自由民主平等这些新观念有很大不同，但是传统文化并不排斥学习更先进的文化科学技术。当代世界文明以发端于英国的自由主义为代表，它和中国传统观念之间有个从互不了解和互相抵制到沟通交流并融合转化的过程。事实上从洋务运动直到民国时期，基本上都在逐渐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只不过消化吸收的并不很顺畅。真正使中国在今天落伍的是恰恰是从西方学来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自认为已经研究透了自由主义的资产阶级落后性，从而使中国自觉的抛弃了走向现代自由民主社会的道路。宪政民主法治等中国迫切需要的先进事物却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刻意拒之门外。看看同样受儒家文化熏陶的日本韩国东南亚，都走向了自由民主繁荣的道路。再看看伊斯兰传统浓厚的阿拉伯国家以及没有近代文化的非洲，他们走向自由民主的道路要曲折艰难的多，西班牙传统影响下的拉美走向民主之路也是历尽磨难。这说明以自由主义为代表的西方文化是近代和现代社会的先进文化，而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是最容易学习和接受外来文明的一种传统文化。中国现代化的道路其实就是学习和吸收融合自由主义文化的过程，可惜这个过程被西方文化变异出来的共产主义打断。

问：目前的中国腐败泛滥成灾，人人自私自利，问题堆积如山，矛盾日益激化，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国家最高领导人再有改革的诚意和决心，是否也无能为力？

答：再糟糕的事情也有解决的途径。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同样是整人成风，山河破败，愚昧和僵化比现在厉害许多倍。改革的起点是平反四五运动，以及随后的平凡冤假错案。这些措施鼓舞了社会上追求公正、学习科学、人心向上的风气，创造了经济改革的基础，使八十年代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六四镇压使中国最优秀的一批人才要么外流，要么失意，随后世风日下，腐败恶性扩张。面对今日这种进退不得的局面，假如国家最高领导人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其实是可以做出超出胡耀邦邓小平的功绩的事情的。这个起点就是平凡六四。假如能做到这一点，社会风气必能为之一变，政权合法性的民意基础会再次凝聚，共产党就能再争取一个较大的进行政改的空间。如果共产党能充分利用平反六四后民意上升的时机推进民主化改革，中国就能够比较顺利的转轨到稳定的民主新秩序上。假如能实现这样一个和平转变，那么共产党再也不用在风雨飘摇中大喊稳定压倒一切，促成这个转变的国家领导人也将成为中华民族名垂青史的伟人。

问：如何评价“中国的政治民主化应该逐步搞，不能急于求成”的观点？

答：这个观点其实是对目前中国在民主化改革上停步不前的一个辩护。正确的逐步民主化应该这样：首先设计一个前景目标，然后指定一个时间表，再按照时间表的计划一步步实现民主化的具体步骤。这个民主化的远景目标可以定位于国家总理（因为主席是虚位）的直接选举。中间步骤大概有言论自由，乡镇行政首脑直选，允许非党人士自由竞选，实行出版和宣传自由，市和省的行政首脑及人大代表直选，放开党禁等等。这些步骤里面最初等的改进应该是言论自由了。而言论自由里即便暂时不允许公开批评政府，但报道当前的事实真相的新闻自由是更基本的改进。再退一步，新闻自由当局恐怕引起动荡，那么实事求是的研究历史总可以完全放开吧。但实际上，且不说号称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已有半个多世纪，光改革开放就搞二十多年了，民主化的远景目标也没有设定，民主化的时间表和步骤也根本没有草拟，连最基本的新闻自由甚至研究历史的自由都没有决心实行。面对这样的现实，普通中国人不得不怀疑共产党愿意实现民主的诚意。再加上普遍的贪污腐败和民不聊生，已经基本没有人相信某些人替共产党允诺的“逐步搞民主”的托词了。共产党要想获得人民对其真心搞民主化改革的信任，必须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改进措施才有可能。

 问：中国走民主道路一定要学习美国式的民主制度吗？

答：不一定。但假如把美国式的民主换成西方民主，就是一定要学习的了。实际上民主并无东方民主和西方民主的区分。中国官方所称的西方民主其实就是当代民主制度，东方的日本、韩国、菲律宾实行的民主也都和西方的欧洲、美洲国家的民主一样，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三权分立，主权在民的当代民主制度。中国要民主化，学习后进国家的民主化经验也许更重要。美国的民主当然也是民主的典型形式，但中国是否要学习美国的总统制而不是意大利的内阁制，学习美国的两院制而不是俄罗斯的一院制，却是需要协商研究或者投票才能确定的。

问：“全盘西化”的论调应该批判吗？

答：不应该。官方言论一般把“全盘西化”、“西化”、“自由化”、“资产阶级自由化”看成同一个概念进行批判。在文化意义上，假如有人主张吃西餐，穿西装，那么这完全是个中国人是否习惯的问题，批判“全盘西化”的人并不反感中国人屏弃筷子吃饭。在自然科学和物质工程领域，也听不到反对“反对全盘西化”的声音。争论的焦点是要不要学习西方的民主政治体制。表面上看，反对全盘西化似乎应该是坚持中国传统的人，其实，反对西化最卖力的却是无条件支持马列主义的御用文人。而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是彻底反传统的纯粹西方理论。所以对“全盘西化”的争论的实质并不是东西之争，而是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之争。反映到中国的现实就是要么威权专政要么自由民主的选择。

2001年1月